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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南新聞網11月20日消息:在??谑旋埲A西路某搬家公司,有12名來自四川省巴中市一個小山村的搬家工,他們來到海口已經有10年了,10年來,他們的世界里有晴朗,也有風雨;他們的生活中有苦澀與酸楚,也有快樂與欣慰。
和老周的第一次見面
第一次見到記者,老周顯得有些緊張和不安。和記者相視而坐,他總是不好意思地笑著,臉上的皺紋擠到了一起,更能讓人感覺到他飽經了歲月的洗滌和生活的風霜。老周身體比較瘦,身高1.60米,背有點駝。
回想起自己多年的搬家之路,回想起這些年來沉淀在自己內心中的酸楚,老周低下頭沉默了。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已經皺巴巴的煙盒,摸出一支煙點著,靜靜地抽了起來。
“我不知道該怎么說?我從來沒有和記者打過交道?!闭f完,老周又低下頭笑了。記者告訴老周:“此時此刻,我在你面前的身份不是一名記者,而是一位兄弟和朋友。你可以當作這不是采訪,而是和我聊聊天,好嗎?”聽到記者這么說,老周的心里好象輕松了很多,說話和表情也顯得沒有那么拘謹了。慢慢地,他向記者講述了他的生活。告別家鄉西蜀來到海南
我今年47歲,是這些搬家工中年齡最大、資格最老的一個。我有兩個兒子都在讀書,一個讀大學,另一個讀高中,老婆在老家種了4畝地。因為我們那里是山區,所以地的收成也不是很好,每年從地里收獲的糧食,也就是能讓全家人填飽肚子,再加上種地還要施肥、澆水,使用農藥等,除去這些花費,一年下來,我們家根本就沒有什么節余。都知道現在孩子上學花費很大,何況我有兩個孩子,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,說實話,我心里很高興,也很發愁。為了供孩子讀書,支撐起這個家,10年前,我和村里的幾個兄弟告別了家鄉的大山,踏上了南下的火車。
在火車上呆了好多天,因為從來沒有出過家門,所以我們幾個在火車上感到特別新鮮,總是在透過窗口看外面的風景。坐了幾天的火車,我們又坐船來到了???。剛踏上這塊土地,回頭一看,是看不到頭的茫茫大海,那時侯,才意識到我們離自己的老家很遠了,現在到了一個新的地方。一開始的生活很不適應,一是天氣,還有吃飯,更麻煩的是語言溝通,過了一段時間就慢慢適應了。 為生活背起“千斤擔”
做搬家的工作已經整整10年,長年的工作,過度的勞累,我的腰被歲月的風霜壓彎了。雖然我年紀比較大,但是還能搬得起冰箱、衣柜等家具。剛開始我還真不會搬,尤其是大冰箱,也沒有什么可以抓住的東西,總感覺使不上力氣。后來,我就蹲下身子,用背靠住冰箱的一面,然后用手抓住側面的兩個棱,再起立,冰箱就壓在我的背上了,這樣,我再把它慢慢地背下樓去。給別人搬家,有時候走電梯還好些,但絕大部分還是走樓梯,有時候樓層有7、8層之高,這必須用技巧才行。冰箱還不算最重的東西,還有大廚柜、鋼琴等,更需要很多技巧。剛開始不會什么技巧,白白費了很多力氣,也搬不動什么東西,有幾次都把手磨破了。沒有別的辦法,慢慢地摸索,說實話,大家都是人,搬重東西不可能不累,關鍵是掌握技巧?,F在,一天下來,都會累得直喘氣,胳膊有時候發酸,但是畢竟把幫別人把家搬好了,自己的勞動和汗水得到了證明,所以我的心里還是挺高興的。
多年來,我和我的那幾個工友們都很賣力,給無數戶家庭搬了家,還是很受歡迎的。我的那幾個工友們比我強,他們年輕,身體強壯,渾身有的是勁,他們搬家既能順利完成任務,還能給被搬家的住戶節省很多時間。我挺羨慕他們的,他們掙的工錢比我多。
一個人背井離鄉生活在海口,我每個月700多塊錢的工資,幾乎是全家唯一的經濟來源。因為我們搬一次家就拿到20塊錢,所以有活我盡量都去干。搬家工這種工作確實挺累的,但是全家人都靠我了,為了養家糊口,為了供孩子讀書,再苦再累也得好好干,也沒有別的工作來供我們選擇???我不得不堅持干下去。搬家工的煩惱和痛楚
我們的工作很辛苦,并不是讓我們心里最難過的,我們最難過的事情是還被別人侮辱為“盲流”。在平時經常聽見有些人在背后說我們:“以后搬家要東西比較多的話,可以找那些‘盲流’來搬,隨便給他們點錢就能打發了?!?
聽到別人喊我們‘盲流’,我們的心里很難受。辛辛苦苦地干活,本身就夠累的了,還被這樣侮辱,換成誰都承受不了。我們給別人搬家,都是盡心盡力地去做。我們從來沒有拿過別人的東西,也能保護好搬運的家具。有時不慎損壞了東西,肯定會照價賠償?!ち鳌瘍蓚€字用來形容我們確實不合適,那是用來形容街上的閑雜人員、小混混,甚至是犯罪分子的。我們搬家工,可能是屬于被人遺忘的一個角落。別人可以不理解我們,但總不能侮辱我們吧。
還有時候,我們會受到刁難。有一次,我們和需要搬家的戶主說好了,搬家費用是200塊錢。辛辛苦苦把家給他搬完了,到最后給錢的時候,他卻非要給只我們160塊錢,按照給他搬家的工作量,在別的黃江搬家公司都要收250塊錢左右,我們的價格已經是很便宜的了,所以我們一開始不答應。而那位戶主又說:“你們把我們的東西損壞了?!钡俏覀儼峒叶己苄⌒闹斏鳎瑳]有毀壞他家的東西,他說了半天,也沒有說出是什么東西壞了。雖然吃了虧,我們也沒有和他繼續爭吵,因為我們是做生意的,靠的是誠實、講信用。
拿到血汗錢的感覺是最美
如果問:“作搬家工10年以來,你感覺最讓你高興的事情是什么?”說句實在話,拿到了工錢是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了,包括其他兄弟們,都是這樣想。每次拿到了工錢,我總是把錢摸了一遍又一遍,這證明我們的汗水沒有白流。又可以給家里人寄點錢回去了,想到老婆孩子收到錢高興的樣子,我會和他們一樣開心。這個月我又攢下了400塊錢,等明天我就給家里寄過去200塊,再給大兒子寄回去200。
我有一位工友,他的兩個孩子也都在上學,兩個孩子的學費、生活費全靠他來支付,在平時他都是拼命地干活,有工他都搶著干,一個月能掙個1000多塊,自己留點錢夠吃飯的,他都給孩子寄過去。說實話,我們天天都想著發工錢,拿到工錢的那種感覺真得太好了。
兒子最需要錢時我卻沒有
出門在外很不容易,十幾年的生活,我們經歷的酸楚與無助,可能連我們自己都難以表達。
有一天夜晚,我那個上大學的兒子打電話給我要生活費,當時,我身上恰巧沒有錢了,而且工錢還沒有發,但是我仍然強裝笑臉答應了兒子。掛斷了電話,想到遠方的兒子無依無靠,為錢發愁,那一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沒睡。到了第二天早上,我硬著頭皮向別人借了200元錢,給兒子寄了過去。
我是一個不愿意欠別人人情的人,為了盡快把債還上,就去了一家工地干了幾天零工,盡快把錢還上了。每當回想起這件事,我都覺得心里酸酸的,偏偏在兒子最需要錢的時候,我身上沒了錢,我很對不起兒子,讓他受了委屈。所以,從那以后,我的錢再緊,我都會留出幾百塊錢專門存著,不讓兒子再受委屈。
兒子是我的精神支柱
最令我欣慰的事情,就是我的兩個兒子。大兒子今年21歲,從小他的學習成績就特別好,每次考試幾乎都能拿到全班第一名,現在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;小兒子今年17歲,讀高一,成績也不錯。每當看到兒子寄過來的成績單,想起他們發的獎狀,勞累了一天的我,也不會感覺很累了。兒子的成績這么好,我再苦再累都覺得值。真的,可以說,兩個兒子就是我的精神支柱。我們現在只能是靠干力氣活吃飯,希望兩個孩子能夠早日成材,不要再像我現在這樣“沒出息”。
說句心里話我們很想家
“夜深人靜的時候,是想家的時候”,我們這些背井離鄉的打工仔,也會經常地想起自己的家鄉,想起家里的親人。每年中秋節,我們都回不了家,就聚到一起聊聊天,很自然地就會聊起在家鄉的時候,聊起在自己村子里的故事。每年春節,正是全國家家戶戶都團圓的日子,而我們有時候由于活太多,也想多掙點錢,就回不去了。
我的父母親都在家鄉生活,他們今年都70多歲了,每次想家的時候,我都會拿出父母的一張照片,陷入沉思之中。這張父母的合影,我帶在身上整整10年了,現在照片的邊上都有些泛黃。我每年爭取回家一次,有時候實在太忙了,連過年都回不了家。去年的時候,母親病了,我回家看了她一趟,現在又快一年了,不知道她老人家過得怎么樣。
平時一個人在海口生活,確實經常想家,每次想家就想往家里打個電話。但是,我又不敢經常地打電話,因為越是這樣,打完電話越是想家,自己的心里越是更加難受。每次傍晚的時候,我們干完一天的活,蹲到門口休息,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,看到閃閃爍爍的萬家燈火,我們的心里都會增強對家鄉的思念。但是,沒有辦法,我們回不了家,也不能回家,只能靜靜地想,有時候偷偷地掉眼淚。
我們的明天在哪里
走過了這么多年的搬家之路,我暫時還沒有什么別的打算,現在我的大兒子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,小兒子還要讀好幾年書。等到小兒子也大學畢業了,我就不用再做搬家的活了,到那時我就可以回家。年輕一些的工友們經常會找我,對我說:“這個活實在太累了,老這樣干下去真得受不了?,F在只有慢慢干著,以后有更掙錢的活,我再考慮轉行了?!薄跋群煤酶蓭啄陹挈c錢,等孩子都畢業工作了,我們再好好歇一歇。以后的路還很長,我們在外地要互相照顧、互相幫助。”
聽完老周講述的故事,記者仿佛看到了他和他的工友們,10幾年來,背著沉重的家具,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上艱難地行走。這條小路不知道有多長,也看不到通向何方。所能看到的,只有一個個汗流浹背的身影,只有一串串深深的足跡。
他們的搬家之路,還很長很長;他們的希望之光,在閃閃爍爍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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